清明时节的江南总笼着层薄纱般的雾气,巷口的老阿婆将竹匾里的青团端出来晾晒,碧色的团子沾着露水,像极了从春天里采撷的翡翠。艾草的清苦混着糯米的甜糯,在潮湿的空气里晕开,这缕味道,总能牵出记忆里最柔软的丝线。
儿时清明跟着祖母上山采艾,晨雾未散的野地里,艾草沾着碎钻般的露珠。祖母教我辨认叶片背面的白绒,说越鲜嫩的艾草揉出的汁水越清亮。采回的艾草要经沸水焯煮、石臼舂捣,与糯米粉反复揉捻,直到青白二色浑然一体。蒸笼掀开的刹那,氤氲热气中,青团裹着猪油的莹润,撒一把金黄的桂花,咬下去先是艾草的清冽,继而涌出豆沙的绵密,唇齿间流淌着整个春天的气息。
青团的绿,是江南特有的含蓄。不同于龙井茶汤的明澈,也不似芭蕉叶的浓艳,倒像宣纸上洇开的青黛,带着几分水墨画的留白。老辈人说青团要做「清明粿」,在模具里压出牡丹、蝙蝠的纹样,既为祭祀先祖,也盼着福气随清明的雨水落进日子里。那些藏在花纹里的祈愿,随着糯米的温热,化作舌尖的缠绵。
如今超市里的青团裹着塑料包装,抹茶味、芝士馅层出不穷,却总少了份手作的温度。唯有清明归家时,母亲从竹篮里捧出的青团还带着竹香,咬开的瞬间,恍惚又回到蹲在灶台边等蒸笼的童年。艾草的苦,糯米的甜,在齿间酿成时光的酒,原来有些味道早已刻进血脉,成为清明最妥帖的注脚。
窗外的雨丝又落下来,沾湿了案头的青团。这抹碧色从《周礼》里的「仲春以木铎修火禁于国中」走来,穿越千年烟雨,依然带着山野的呼吸。当艾草香漫过唇齿,我们便知,春天从未走远,它化作舌尖的温柔,年年按时赴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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